美法官裁定蘋果違反反壟斷法

一場應用商店的硝煙：美法官為何裁定蘋果違反反壟斷法？

科技巨頭蘋果，在全球坐擁無數用戶與龐大生態系，App Store更是其重要的金雞母。然而，這座看似繁榮的數位花園，近年來卻頻頻捲入反壟斷的風暴之中。究竟是什麼樣的規定，讓蘋果在美國面臨法律挑戰，甚至被法官認定違反了反壟斷法？這不僅是一場科技公司與開發者之間的利益爭奪，更是對數位平台經濟模式的一次深刻檢視。

一切的緣起，可以追溯到知名遊戲《要塞英雄》（Fortnite）的開發商Epic Games。2020年，Epic Games挑戰蘋果在App Store上對應用程式內購買收取30%佣金的政策，試圖在遊戲中導入自己的支付系統，結果導致《要塞英雄》被蘋果下架。憤怒的Epic Games隨即向美國加州北區聯邦地區法院對蘋果提起訴訟，指控蘋果在App Store的做法構成壟斷行為。這場「小蝦米對大鯨魚」的法律戰，不僅引發了全球科技界的關注，更將蘋果App Store的營運模式推向了風口浪尖。

法院最初的裁決：非壟斷，但有限制引導

經過漫長的審理，美國加州北區聯邦地區法院法官伊馮·岡薩雷斯·羅傑斯（Yvonne Gonzalez Rogers）在2021年9月頒下了首份裁決。 裁決結果並非完全站在Epic Games這邊。法官認為，雖然蘋果在App Store上的控制具有「反競爭效益」，對消費者造成實質損害，但並未構成聯邦反壟斷法意義上的壟斷。 在Epic Games提出的十項指控中，蘋果贏得了其中九項。

然而，蘋果卻在其中一項關鍵指控上敗訴，那就是限制開發商將用戶引導至App Store之外其他支付平台的「反引導規則」（anti-steering rules）。 法官裁定，蘋果禁止開發者在應用程式中包含外部連結或其他引導客戶使用App Store以外購買機制的行為，違反了加州的競爭法。 法院因此發布了永久禁令，要求蘋果必須允許開發者在其應用程式中提供連結，引導用戶前往其他線上平台購買內容或服務。

蘋果的反應與後續發展：表面的遵守與新的爭議

儘管在大部分指控中獲勝，但蘋果顯然對需要修改其「反引導規則」感到不滿。在最初的裁決後，蘋果雖表示會遵守法院命令並提起上訴，但隨後推出的修改方案卻引發了新的爭議。 Epic Games在2024年3月再次向法院提出指控，認為蘋果「公然」違反了先前的法院命令。

Epic Games指控蘋果設立了新的障礙，變相阻礙開發者引導用戶至外部支付。這些行為包括：對從App Store外部完成購買的開發者收取高達27%的新費用（相較於App Store內購的30%佣金，僅低了3個百分點），對連結出App Store的購買收取佣金，以及設置新的障礙和要求，例如顯示警告訊息，試圖勸阻用戶從外部連結進行非蘋果支付，Epic Games形容蘋果的新系統「難以在商業上使用」。

法官的怒斥與刑事調查的可能性

面對Epic Games的指控，法官羅傑斯在2024年4月30日發布的最新裁決中，嚴厲認定蘋果「蓄意」違反了此前的法院命令。在長達80頁的裁決書中，羅傑斯法官毫不留情地指出，蘋果不僅未能遵守禁令，還為App Store的競爭創造了新的障礙。

法官在裁決書中強調，「它（蘋果）認為法院會容忍這種不服從行為，是嚴重的誤判」，並補充說「一如既往，掩蓋事實將讓情況變得更糟。對本法院來說，沒有第二次機會」。羅傑斯法官批評蘋果設定了新的障礙和要求，包括「嚇阻螢幕」（scare screens），目的是勸阻人們在App Store外部購買數位商品。她直言，「最終，蘋果試圖直接違抗本法院的禁令，以維持一個價值數十億美元的收入來源」。

更為嚴重的後果是，羅傑斯法官決定將蘋果及其財務副總裁羅曼（Alex Roman）移交給聯邦檢察官，就其行為進行刑事藐視法庭調查。法官指出，羅曼在證詞中關於蘋果為遵守禁令所採取步驟的陳述「充滿誤導與赤裸裸的謊言」。雖然法官未對是否提起刑事訴訟表態，但強調這應由行政部門決定。

這場法律戰的意義與影響

Epic Games對蘋果的反壟斷訴訟，以及美國法官的最新裁決，對於整個數位應用程式生態系統具有深遠的影響。這場訴訟的核心爭議在於大型平台公司是否濫用其市場支配地位，限制競爭並從開發者那裡攫取過高的利潤，也就是俗稱的「蘋果稅」。

雖然法院最初並未認定蘋果構成壟斷，但要求蘋果開放外部支付連結的裁決，已經動搖了App Store封閉系統的基礎。 法官的最新裁決更是明確指出蘋果在執行禁令上的不誠實行為，這不僅是對蘋果公司的嚴厲警告，也向其他大型科技平台發出了明確信號：無視或變相規避法院命令將會面臨嚴厲的後果。

對於開發者而言，這場法律戰為他們爭取了更多的自主權和更公平的商業環境。如果蘋果被迫真正開放外部支付選項，開發者將有可能繞開高額的「蘋果稅」，從而降低成本，並有可能提供更具競爭力的價格給消費者。 Epic Games執行長斯威尼（Tim Sweeney）在最新的裁決後立即表示，法官的命令是開發者和消費者的重大勝利，這將迫使蘋果與其他支付服務競爭，而不是阻止它們。他甚至提出了「和平提案」，表示若蘋果將法院這套無摩擦、免蘋果稅的框架擴展至全球，他們會讓《要塞英雄》重返全球App Store，並撤回所有相關訴訟。

然而，這場法律戰尚未完全結束。蘋果已表示將對最新的裁決提出上訴。 未來圍繞具體執行細節的爭議仍有可能出現，例如如何確保外部支付的安全性、用戶體驗以及蘋果在確保平台安全方面的責任等。 此外，法官將蘋果及其高層移交聯邦檢察官進行刑事調查，是否會進一步升級為刑事訴訟，也值得密切關注。

結語：數位花園的未來走向

蘋果App Store的反壟斷爭議，不僅僅是一個法律案件，更是全球監管機構對大型科技公司平台力量日益增強所做出的回應的一部分。 隨著數位經濟的發展，平台在連接開發者和消費者方面的作用越來越重要，如何平衡平台的權力與開發者的利益、維護市場的公平競爭，是全球範圍內都在探討的課題。

美國法官的裁決，如同在蘋果這座精心打造的數位花園中投下了一顆石子，激起了陣陣漣漪。它表明，即使是強大的科技巨頭，也必須在法律的框架下運作，不能為所欲為。這場關於「蘋果稅」和應用商店規則的爭議，或許只是數位平台經濟重塑的序曲，未來將如何演變，我們拭目以待。最終的結果，不僅將影響蘋果公司的商業模式和利潤，更將對整個應用程式生態系統的未來走向產生深遠的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