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邁的士司機因一宗簡單的車資糾紛，竟在被捕過程中疑遭不當武力對待，導致頸椎移位，最終不幸離世。這宗發生在2012年的悲劇，近日在死因研訊中再次喚起公眾關注。事件不僅是一宗令人痛心的個人遭遇，更折射出執法過程中對長者權益的保障、武力使用的分寸，以及制度與人情之間的複雜張力。當家屬質疑警方未有顧及其65歲高齡，涉事警長一句「不覺要特別安排」，輕描淡寫，卻挑動了社會對於「合理」與「適切」的敏感神經。
一個尋常的夜晚，一次普通的乘客糾紛，卻成為了一位長者生命終結的序曲。根據庭上證供，事件始於2012年11月11日晚，65歲的士司機陳輝旺在西隧收費亭與日籍乘客因車資問題發生爭執。接報到場的警員介入，最終演變成警方對陳司機的拘捕行動。正是在此過程中，疑因警員的不當約束，陳司機頸椎移位，情況急轉直下，全身癱瘓，並於一個月後（12月12日）不幸離世。
家屬在死因研訊中提出沉重質疑：陳司機當時已屆65歲，作為一名長者，警方在拘捕時是否應有所顧慮或作出特別安排？面對這一質疑，當時在場並負責指揮的警長羅偉民在庭上作證時表示，他當時並未覺得需要對陳司機作出特別安排。 他解釋，陳當時已在警方看管下，而且隊員們都有處理被捕人士的經驗，因此認為毋須特別解說。 這一說法，無疑是整場研訊中一個令人特別關注的焦點。
拘捕行動中的角力與掙扎
回顧當時的場景，庭上閉路電視片段及涉事警員的證供，拼湊出那個關鍵時刻的畫面。警員馬振康負責執行拘捕，他形容陳司機不合作，嘗試行向的士並有抗拒行為，因此將其按在地上並反鎖手銬。 家屬律師質疑這一過程是否過於暴力，導致陳司機的眼鏡及身上零錢散落。 馬警員堅稱已使用最低程度武力，並解釋因陳司機反抗，才與另一警員林偉榮合力將其抬上警車。 庭上證供提及，警員林偉榮曾箍著陳司機的頸部，而警長羅偉民則拉著其褲頭協助將其抬上警車。 在車上，陳司機一度掙扎扭動，隨後「放軟手腳」「碌落地」。
警長羅偉民的證供中，還有一些引起爭議的細節。他提到，陳司機在被帶上警車時，曾用手碰到其腰間的快速上彈器袋子。 他見狀立即「縮一縮」，並問陳司機是否想搶槍，隨後拍打了陳司機的屁股一下以作警告。 然而，家屬代表律師質疑這一說法是警長編造出來的藉口，認為拍打只是出於壞脾氣。 警長否認了這一指控。 此外，警長羅偉民也承認當時沒有特別解說給予同僚如何處理年長被捕人士，認為隊員有經驗，毋須特別講解。
長者的脆弱與執法的尺度
這宗事件最令人揪心的，莫過於陳司機的年齡及其脆弱性。65歲，對於許多人來說，是準備安享晚年的階段，卻依然在城市中辛勤工作，為生活奔波。長者身體機能的衰退是不爭的事實，骨骼可能不再如年輕時強韌，一些看似普通的約束動作，對於長者而言可能造成無法逆轉的傷害。
家屬的質疑，正是指向了執法過程中是否應當納入對被捕者年齡、身體狀況等因素的考量。雖然法律面前人人平等，但在執行職務時，面對不同個體，尤其是有明顯脆弱性的人士，是否應當採取更為謹慎和適切的方式？「一視同仁」在某些情況下，可能反而會造成不公。
警長羅偉民認為「不覺要特別安排」，反映了一種標準化執法的思維，即除非有明顯跡象顯示對方有生命危險或特殊需要，否則按既定程序處理。然而，這種標準是否足夠人性化，是否充分考慮到不同人群的差異性？對於一名65歲的長者，即使他情緒激動或有反抗行為，其體力、骨骼強度等方面很可能與年輕人有顯著差異。簡單地沿用對年輕人的拘捕和約束方式，是否潛藏著更高的風險？
制度的彈性與前線的判斷
這起事件也引發了關於警隊內部指引和前線人員判斷的討論。據庭上證供，警員馬振康表示，對於「頑強性抗拒」的被捕人，警方沒有相關的搬離指引，前線人員主要憑常識和經驗處理。 陪審員曾關注到「警員的常識是否個個都一樣」的問題。 這暴露了在應對複雜情況時，過於依賴個人經驗可能帶來的潛在風險。
誠然，執法環境瞬息萬變，不可能為所有情況都預設精確的指引。前線人員需要根據現場情況作出快速判斷和決策。然而，對於一些已知會增加風險的因素，例如被捕者的年齡、體弱等，是否應有更為明確的指引，提醒警員在採取行動時務必謹慎，並考慮使用最低限度的武力？或者，是否有特別的訓練，教導警員如何安全地處理年長或體弱的被捕人士？
警長羅偉民認為隊員有經驗，毋須特別講解，這或許是基於對團隊能力的信任。但「經驗」並非萬能，也可能存在盲點。面對特殊情況，即使是有經驗的隊員，如果缺乏針對性的指引或提醒，也可能因疏忽而造成嚴重後果。
人情的考量與公眾的期待
除了制度和程序，這起事件也觸及了人情和公眾情感的層面。一位為了生計而工作的長者，最終魂斷異鄉，這樣的悲劇自然會引起公眾的同情與憤慨。家屬的質疑，不僅是法律層面的追究，更是情感上的吶喊：為何一個簡單的糾紛，會導致如此慘烈的結果？為何執法者未能充分考慮到長者的不易？
警長「不覺要特別安排」的冷靜表述，在法律上或許是基於其專業判斷，但在公眾眼中，卻可能顯得缺乏同理心。這種觀感上的落差，也值得深思。執法者在維護法律尊嚴的同時，如何更好地體現人文關懷，如何在剛性的制度中融入柔性的考量，是擺在所有公務人員面前的課題。
這宗案件的死因研訊仍在進行，最終會得出怎樣的結論，仍是未知數。然而，事件本身已經為我們提供了一個沉痛的案例，提醒我們關注長者在社會中的脆弱性，反思執法過程中的武力使用問題，以及如何在制度設計和前線實踐中，更好地平衡效率與人權、規則與人情。
結語：悲劇的迴聲與前行的路
陳輝旺司機的離世，是一聲悲劇的迴聲，迴盪在社會的每一個角落。它迫使我們停下腳步，去思考那些可能被忽略的角落和人群。一位努力生活的長者，因為一連串不幸的事件，付出了生命的代價。
這起事件的發生，或許並非任何一方單純的惡意造成，更多的是複雜因素交織的結果：突發的乘客糾紛、情緒激動的當事人、前線警員的應對、年長者的身體狀況、以及潛在的制度盲點。
死因研訊的意義，不僅在於查明事實真相和釐清責任，更在於從悲劇中學習，推動社會進步。希望透過這宗案件的深入探討，能夠促使相關方面對待長者的方式、警方的執法程序和武力使用指引進行更細緻的檢視和完善。讓「不覺要特別安排」的思維模式，被「應該如何提供適切協助」的理念所取代。唯有如此，才能避免類似的悲劇再次發生，讓所有人在這片土地上，都能夠得到應有的尊重與保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