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突如其來的冷氣故障，讓本應是無菌、精密的醫院手術室，瞬間籠罩在濕氣和疑慮之中。這起發生在去年七月尾聖德肋撒醫院（俗稱法國醫院）主座大樓的事件，不僅涉及技術問題，更牽扯出醫病關係、醫院溝通以及監管機制的重重討論，宛如一場在聚光燈下，卻又充滿迷霧的戲碼。
冷氣突襲手術室：濕漉漉的危機
事發在去年七月三十一日傍晚，法國醫院主座大樓二樓的手術室空調系統發生故障，時間持續約一小時。 這段看似不長的時間，卻是在性命攸關的手術進行中度過。根據當時在場進行手術的外科專科醫生廖子良描述，手術室內出現「災難性」景象，所有東西都出現冷凝水，儀器濕透，甚至天花板吊燈和設施都在冒水滴。 進行微創手術賴以為生的內視鏡電腦屏幕也曾中斷約五分鐘。 據悉，當時共有10到12宗手術受到影響。 手術室環境的溫濕度失控，不僅可能影響儀器運作，更重要的是，引發了對無菌環境是否仍能維持的嚴重擔憂。 有員工稱冷凝水甚至滴到了手術床上。 護士長後來的說法承認手術燈出現水珠，若病人在該範圍手術已蓋布避免滴落，並有用布擦拭非手術範圍的水。
羅生門：從否認到承認的曲折
事件曝光後，法國醫院在對外回應上呈現了令人費解的「轉軚」過程。據報道，院方最初曾否認有水滴情況，後來才承認有霧氣，最終在傳媒追查和醫生揭露下，不得不承認手術室內確實出現了冷凝水滴。 這種前後不一的說法，無疑加劇了公眾的疑慮，也讓事件的透明度大打折扣。然而，醫務衞生局局長盧寵茂後來在回應議員質詢時表示，衞生署的紀錄顯示，醫院在向衞生署提交報告時並未改變說法。 這似乎形成了兩種不同步的敘事：醫院對外（傳媒）的回應多次變化，但對內（監管機構）的報告則可能保持一致。這種落差本身就值得深思，它關乎醫院對公眾資訊披露的態度以及監管機構如何評估這些資訊的真實性與完整性。
醫者仁心與可能的代價
正是那位身處手術室，目睹一切的廖子良醫生，選擇挺身而出揭露事件。 他強調自己發聲是為了公義和病人利益，對手術室環境受到影響可能帶來的感染風險深感憂慮。 然而，發聲似乎讓他付出了沉重的個人代價。廖醫生公開表示，自事件揭露後，他在法國醫院的手術預約遭遇極大困難，形容自己疑遭院方「封殺」，其在該院的手術宗數從以往每年約200宗驟降至近期只有2宗。 他指出，甚至有已排期的肝癌病人手術因此被臨時取消，認為這是「對病人的欺凌」，質疑院方利用行政手段進行「秋後算賬」。 儘管醫院否認有「秋後算賬」一事，但並未對廖醫生手術量急劇下降提供合理解釋。 這讓公眾對於醫療體系中「吹哨者」的處境，以及是否會因揭示問題而遭受不公待遇，產生了深刻的擔憂。
病人視角：被蒙在鼓裡的擔憂
對於在受影響手術室接受手術的病人而言，這場冷氣故障帶來的更是身心雙重的衝擊。其中一位病人何太透露，由於是全身麻醉，手術當時她對故障毫無感知。 更令人擔憂的是，她並非第一時間從醫院方面得知事件，而是在術後約一個月，由主刀的廖醫生告知才驚悉此事。 得知真相後，她感到非常擔憂和害怕，特別是擔心手術環境非無菌狀態可能導致感染，以及手術時間延長對麻醉藥量的影響。 何太批評院方不負責任，至今未主動聯絡她解釋事件。 此外，她嘗試向衞生署投訴的過程也並不順利，多次致電詳細說明事件始末後，才幾經轉折收到投訴表格，感覺到接線人員似乎不願受理或表現不耐煩。 這反映出在醫療事故或異常事件中，病人作為最直接的受影響者，其知情權和投訴渠道的暢順性，仍有待改善。
衞生署的角色與監管的詰問
作為私家醫院的監管機構，衞生署的角色在事件中備受關注。署方表示，是於去年九月二日接獲一名醫生通報此事件（距離事發已超過一個月）。 雖然署方認為空調系統故障不屬於《私營醫療機構條例》下必須呈報的事件類別，但考慮到潛在病人安全風險，仍主動展開了調查。 調查方式包括到醫院巡察、審查文件、評估應變措施等。 根據醫院及在場護士提供的資訊，衞生署得出的結論是，涉事手術室的冷凝程度並無導致水珠滴落到病人手術部位，且感染控制相關的通風系統維持正常運作。 因此，署方認為沒有足夠證據顯示醫院違反相關條例或守則。 對於傳媒報道中醫院多次改變說法，衞生署則表示不作評論。 此外，署方確認去年九月曾接到一位公眾人士來電查詢投訴程序並提及此事，但投訴委員會最終並未收到該人士就此事件提出的正式投訴。 儘管衞生署表示會繼續密切監察，並在掌握新證據時採取行動，但這份基於「沒有足夠證據」的結論，與部分醫護和病人的現場感受及擔憂形成了對比，也引發了公眾對於現行私家醫院呈報機制和衞生署調查方式是否足夠全面和獨立的質疑。
反思與前瞻：醫療安全與透明度
這起法國醫院手術室冷氣故障事件，不僅是一宗單純的設備事故，更是對醫療安全、醫院管治和監管有效性的一次嚴峻考驗。手術室作為對環境要求極高的場所，其空調系統的穩定運行對於維持無菌狀態至關重要。 冷凝水滴落的風險，無論是否直接滴到病人身上，都可能危及手術環境的潔淨度，增加感染的可能性。事件凸顯了幾個關鍵問題：一是醫院在面對問題時的溝通與誠信，多次「轉軚」的回應方式嚴重損害了公眾信任；二是現行私家醫院的事故呈報機制是否應更具彈性，將所有可能影響病人安全的異常事件納入強制呈報範圍，而非僅限於已造成實質傷害的個案；三是監管機構在調查時如何確保能獲取全面真實的資訊，以及投訴渠道是否對普通市民足夠友善和有效；四是醫療體系如何保障發聲的醫護人員免受不公對待，鼓勵他們在發現問題時勇於指出，共同維護病人權益。
一次看似輕微的設備故障，牽一髮而動全身，揭示了醫療系統在硬件維護、內部管理、對外溝通以及外部監管等多個層面的潛在挑戰。維護病人安全和公眾信任，需要醫院的坦誠與責任感，醫護人員的專業與勇氣，以及監管機構的獨立與力度。這起事件的餘波，應當成為促使各方深思並改進的契機，而非簡單以「無違規」結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