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國廣袤且競爭白熱化的汽車市場，一場以電動車為核心的價格戰正以前所未有的烈度席捲而來。這不僅是一場企業間的短兵相接，更是對產業韌性與未來格局的嚴峻考驗。身為市場領導者，比亞迪的一席話，無疑為這場硝煙瀰漫的戰事畫下一個重要的註解：價格戰難以為繼，產業整合或將成為必然。這番論述，既是對當下市場困境的直陳，也預示著內地汽車業即將迎來一場深刻的變革。
硝煙中的競爭：車市價格戰的殘酷現實
近年來，中國新能源汽車產業蓬勃發展，眾多新品牌如雨後春筍般湧現，傳統車企亦加速轉型，共同推動市場規模迅速擴大。然而，在看似繁榮的背後，是日益加劇的「內捲」。為了爭奪有限的市場份額，價格成為最直接也最殘酷的競爭手段。從幾十萬元的高端車型，到十萬元以下的入門級車款，無一倖免地捲入這場價格絞肉機。
這場價格戰的導火線多樣，包括電池成本的下降、國家及地方補貼政策的調整、市場需求增速的放緩，以及眾多車企積壓的庫存壓力。當市場供給大於需求，且產品同質化程度較高時，降價往往成為最有效的促銷手段。比亞迪作為市場銷量冠軍，其一舉一動都牽動著整個產業的神經。此前，比亞迪曾多次針對旗下多款車型進行大幅度降價，例如入門級車型海鷗的起售價大幅下調，中型轎車海豹的折扣力度更是驚人，這無疑是對市場投下重磅炸彈，迫使其他車企不得不跟進，形成惡性循環。
然而，長期依賴價格戰換取銷量，對整個產業鏈條而言無異於飲鴆止渴。過度的削價競爭會極大地壓縮企業的利潤空間。有數據顯示，2025年第一季度，中國汽車產業的平均利潤率已進一步萎縮至3.9%，遠低於製造業的平均水平。 在龐大的研發和生產投入面前，如此微薄的利潤難以支撐企業的持續健康發展，特別是關鍵技術的創新投入將面臨嚴峻挑戰。此外，價格戰也會向上游供應商傳導壓力，延長應付賬款週期，甚至導致部分供應商資金鏈斷裂，影響整個產業生態的穩定。
比亞迪的視角：為何價格戰難以為繼
作為這場價格戰中的重要參與者甚至引領者，比亞迪高層明確指出，當前的價格戰模式不可持續。比亞迪執行副總裁李柯在全球創辦者論壇受訪時表示，中國汽車產業面臨激烈的競爭環境，大家都忙著抄襲和降價，這不是健康的發展方向，她希望車廠能更專注於技術創新。
比亞迪之所以發出這樣的警示，有多重考量。首先，雖然比亞迪擁有較強的垂直整合能力和成本控制優勢，但持續的大幅降價也會對其自身的盈利能力造成壓力。 儘管比亞迪2024年仍有較高的毛利率，但相較於海外巨頭如豐田，其淨利潤差距仍然巨大。 長期的價格戰會侵蝕利潤，影響企業用於研發新技術、擴大產能以及拓展海外市場的資金儲備。
其次，比亞迪意識到，僅靠價格優勢無法建立長期的品牌忠誠度和競爭壁壘。在產品同質化日益嚴重的市場中，消費者最終會更看重產品的技術含量、品質、品牌形象以及售後服務。特別是在海外市場，例如歐洲，消費者更注重服務、信任和品牌形象，單純的低價策略難以打動他們，也可能招致貿易壁壘。
最後，無序的價格戰已經引起了監管層的關注。中國工信部、人民日報和汽車工業協會等多個官方機構已多次發聲，批評無序的價格戰對產業鏈的傷害，並強調其沒有贏家，更沒有未來，呼籲企業維護公平競爭秩序。 比亞迪作為行業領頭羊，其表態也在一定程度上響應了官方的號召，展現其維護產業健康發展的意願。
產業洗牌預兆：整合的必然與形式
當價格戰將許多車企推向盈利邊緣，產業整合便成為一種必然趨勢。正如比亞迪高層所預料的，內地汽車業或許即將迎來一輪整合洗牌。 這場洗牌不是空穴來風，而是由多重因素共同推動。
首先，市場已經從增量為主轉向存量競爭的深水區。 在這樣的環境下，弱勢品牌和技術落後的企業將難以為繼，面臨被淘汰或被整合的命運。目前，除少數頭部企業如比亞迪和理想汽車外，不少新勢力車企仍處於虧損狀態，其資金鍊能否支撐長期投入存在不確定性。
其次，政府層面也在積極推動產業集中度提升。國務院國資委已明確表示將對整車央企進行戰略性重組，旨在減少「內捲」，集中資源突破核心技術，打造具有全球競爭力的世界一流汽車集團。 東風汽車、中國長安和中國一汽等三大汽車央企的潛在重組，將可能誕生世界級的汽車巨頭，這將極大地改變現有的市場格局。
產業整合的形式可能多樣。最直接的方式包括兼併與收購，強者吸收弱者，實現資源的優化配置和規模效應的擴大。此外，也可能出現股權合作、技術聯盟等更為靈活的方式，共同應對市場挑戰。無論形式如何，其核心都是通過集中優勢資源，提高整體競爭力，淘汰落後產能，促使產業向更健康、更有效率的方向發展。一些分析師預計，未來中國汽車產業可能形成「2+5」的梯隊格局，即以比亞迪和吉利為核心的頭部企業，加上通過重組形成的五大主力集團。
未來的路：挑戰與機遇並存
產業整合的過程必然充滿挑戰。對於被整合的企業而言，意味著品牌、產能、員工安置等一系列問題需要妥善處理。對於整合者而言，如何有效整合不同企業的技術、文化、管理體系，實現真正的協同效應，而非簡單的疊加，將是巨大的考驗。歷史上不乏企業整合失敗的案例，文化差異和管理衝突是常見的絆腳石。
然而，挑戰中也蘊藏著巨大的機遇。成功整合的企業將擁有更強的規模優勢、更集中的研發資源、更完善的產業鏈布局，從而在未來的市場競爭中佔據有利地位。透過整合，企業可以集中力量突破關鍵核心技術，例如800V高壓平台、鈉離子電池、先進駕駛輔助系統等，提升產品的技術附加值，擺脫單純依賴價格競爭的困境。 同時，整合也有助於企業更好地拓展海外市場，在品牌、渠道、服務等方面形成合力，提升中國汽車在全球舞台上的競爭力。
對於整個產業而言，整合是邁向高質量發展的必經之路。它將促使行業更加注重技術創新和品質提升，而非短期銷量和市場份額的爭奪。健康的產業生態系統才能持續吸引人才和資本投入，為消費者提供更優質的產品和服務，最終實現可持續發展。
黎明前的黑暗？汽車業新格局展望
比亞迪對於價格戰不可持續以及產業將迎來整合的判斷，是基於對當前市場形勢和未來趨勢的深刻洞察。這場洗牌雖然可能帶來陣痛，但卻是中國汽車產業從「做大」走向「做強」的關鍵一步。
在經歷了野蠻生長和殘酷的價格戰後，內地汽車市場正在走向成熟。消費者將更加理性，企業也必須回歸商業的本質，專注於產品和技術的打磨。未來的競爭將不再是單純的價格戰，而是技術實力、品牌影響力、服務體系以及生態圈建設等全方位的較量。
產業整合將重塑市場格局，強者恆強，弱者淘汰。這場變革不僅考驗著每一個車企的生存智慧，也將決定中國汽車產業在全球汽車舞台上的地位。雖然前路充滿不確定性，但可以預見的是，一個更加集中、更加注重創新、更加健康的中國汽車產業新格局正在加速形成。這或許是黎明前的黑暗，但黎明終將到來，而屆時能夠迎來曙光的，必將是那些在變革中勇於應對挑戰、抓住機遇的企業。
